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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章 梦中何端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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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外窗外雪簌簌而落,周盈就着这沉静的雪落之声沉沉睡去,进入到了一个奇怪的梦境里去。

    梦里她变成了一个扎着两个羊角辫子的小女娃,也不知为什么,只觉得心里又气愤又委屈,却总也控制不住情绪,最后竟然裂开嘴嚎啕大哭。

    从五岁半最后一次尿床被老妈收拾过之后,一直到她在医院里度日如年,中间隔着的十好几年里,虽然也因为某些事掉过眼泪,但这样扯着嗓子嚎的痛快感觉的确是再没有过了。

    有人在她对面蹲下身,泪眼朦胧中望去,小小嫩嫩的一团,分明是个还没长开的小萌娃,却一脸小大人模样的在摸着她的头顶,一边将一只黄金打造的长命锁放到她眼前,一边安慰道:“方才是我逗你玩呢,我没有拿你的长命锁去换糖吃,对不住啊。”

    周盈心想这孩子还挺懂事,那干脆就原谅他吧,但却听见稚嫩的童音从自己嘴里飘出来,带着不加掩饰的悲愤:“走开!你是坏人!”

    小萌娃见状依旧嬉皮笑脸,再接再厉将她的辫子给揉得一团乱,这才拿起那个被扔远了长命锁,给她戴好。

    “给你戴上啦,再扔了我就不给你捡了,到时候你爹打你板子,可不怪我了哦!”

    “小公子,夫人在找你,要回府了。”仆人模样的人站在三步远处,恭敬道。

    “我来了。”小萌娃应了一声,又笑眯眯的摸了摸周盈的脸,周盈大怒:小小年纪居然就学会了色狼轻薄那套!却不料人家伸出手展示着上面的脏印子,眼神清明,语调无比真诚:“看你的脸跟个花猫一样。回去让你奶娘给洗洗干净,不然你爹娘肯定会骂你的。”

    “晛地伐——”一个衣着华丽的夫人站在不远处的柳树旁,朝这边招手。

    小萌娃叽里咕噜的不知说了些什么,似乎是一种外族的语言,回头朝周盈笑了笑,甩着小胳膊小腿儿轻快的朝母亲站着的地方跑去。

    就像是跑入了晨光中,身影越来越模糊。直到再也看不清楚。

    晛地伐……?

    赋儿拍了半日门。不见里面有动静,就自己近来打算唤小姐起来,却正赶上小姐说梦话。不由凑近了问了一句:“啊?小姐你说什么?”

    周盈被这天外来音从梦境拉回了现实,一张眼就看见赋儿一脸疑惑的立在床头,她自己撑着从床上坐起身爱,不由伸手摸了摸自己脖子上戴着的长命锁。

    周府中的规矩。但凡周府子女都有这么一枚长命锁护身,据说是可以镇邪聚富。先前出嫁时匆忙混乱得就被塞上了轿子,就把这个遗留在周府中,来长安之后,三夫人让人又把这个给送过来了。周盈觉得这长命锁工艺精制又不算累赘,便一直贴身戴着,可也没到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地步。怎得平白无故就梦见它了?

    “小姐,四夫人一早传话来了。说是请你一块去采办过年用的物什。”

    莫名其妙的约着去逛街买东西,周盈用头发丝想都能猜到这四夫人葫芦里卖得什么药,有些困顿地挠着头道:“你告诉她,就说我近来受风了,风一吹就起红疹子,不能随便出门。”

    赋儿“哦”了一声走了,隔了一会儿又来敲门。

    “小姐,四夫人说在马车里受不了多少风,且这次不光为采办过年的物什,还要去庙里烧香,几位夫人都去,您不去不行。”

    周盈无奈接过衣裳,这理由找的,真是不去不行了。

    换了一身衣裳,顺便找了个帕子将自己的脸给覆上,周盈一出门,门口的赋儿眼睛就直了,反应过来后直把她往屋里推。

    “小姐这样子出门可使不得,您这脸蒙得,看着跟江洋大盗采花贼似得。”

    周盈捂着脸上的粉帕子瓮声道:“刚才说了不能受风,大摇大摆的出去岂不是摆明了自己在诓人么。”

    赋儿从房中寻了个青色的半透明纱巾,换下她脸上的那方粉色缎帕,左右看了看无甚纰漏,才道:“寻常小姐们出门,要是遮面的话都用这种帕子,这样看着就好多了。”

    小年前后,各个府中的女眷都要到庙里去烧香还愿,尤其是商人家中,最是看中这样的仪式,务必郑重相待。

    周盈本来以为自己是来得最晚的,没成想和一干人裹着冬衣在门口等了半日,五夫人才姗姗来迟,好不畏寒的穿了一身昂贵的雪白狐裘来,看得四夫人眼里都要滴出血来了,她风情万种的朝四夫人挑衅一笑,三夫人忙不着痕迹的拉了四夫人一把,四夫人憋了一口气在心里,狠狠的剜了柳烟一眼,跟着三夫人上了一辆车,二夫人垂着头不说话,默默的跟在五夫人身后上了另一辆马车。

    几位夫人坐定后,才轮到她们这些小辈,周茹当仁不让的先爬上了马车,周盈正打算也上去时,从大开的府门里摇摇晃晃跑出个人来,一路唤着:“娘亲!”一路往周盈这边跑。

    二夫人听见声音,掀开车帘看了一眼,急声道:“文远,赶紧回去,谁让你跟来的!”

    周文远见娘亲朝他皱眉头,不依不饶的抱着车辙不撒手,二夫人无法,伸手想将他抱上车来,身后的五夫人理了理身上的狐裘,皱着眉头道:“你若是要带着他,就从我这车上下去。”

    二夫人脸上浮现一丝尴尬,勉强的笑着对她道:“妹妹你看,这文远不过是个孩子,而且他还叫你一声四娘,带着也不打紧的……”

    五夫人不买她的账,语气依然傲慢:“要么放下孩子,要么你和他一同下去,你自己选。”

    前面的马车里,有人似乎掀起车帘往后面瞟了一眼,又若无其事的放下了,看来是没有插手的意思。

    几位夫人里二夫人的出身最低,不过是府中一个粗使丫头做了妾,却先声夺人的生下了一个儿子,可惜那孩子两岁时发高烧死了,几个月后三夫人临盆,本以为能是个男孩,结果却同大夫人一样是个女儿,三夫人原本打算再接再厉一举得男,然还未出月子,二夫人却又有了身孕,更运气奇好的又生下了一个儿子,便是现在府中唯一的男丁周文远,周老爷也因此认定二夫人是个天生生儿子的命,对她格外照顾,惹得几位夫人很是眼红,连刚入门的五夫人也因此很是不待见她,存心要难为难为。

    周盈素日里和几位夫人见面的机会不多,却还记得这位二夫人几天前曾派人给她送过一桶炭,便走到她马车前拉住周文远的手:“二娘,我那辆车宽敞,要不让文远跟我们一起吧。”

    她一句话便解了眼下尴尬场面,二夫人很是感激的表情,五夫人则是瞥了她一眼,一言不发的上了马车,周盈弯腰费力将周文远抱上马车,车里的周茹见状皱了皱眉,不耐烦道:“你带着他做什么,净是麻烦。”

    周文远年纪小,是非观还不是很明确,见周盈对他笑脸相待,便见风使舵地往她怀里钻,扭过头对着冷脸的周茹连声道:“坏人!坏人!”

    周茹一愣,继而气得脸都红了,但碍着这周文远是家里唯一一根独苗苗,谁都轻易动不得的,只能咬牙切齿地狠狠剜了他一眼,坐到另一边和他们这边拉开了距离,互不搭理。

    一干人等坐定后,为首马车的车夫甩了一下鞭子,几辆马车晃悠悠的开始往前走。

    跟在几位夫人身后在庙里上了香还了愿,夫人们要到后院去听和尚讲经,二夫人临走时将周文远托付给周盈照看着,三夫人也趁机让周茹莫要乱跑,在这帮着周盈一起看着周文远,周盈倒无所谓,反正没有周文远她也就是在马车上待着等,周茹则有些不耐烦,她不喜欢小孩子,何况周文远又是个被宠坏了的,半刻也安分不下来的小孩子。

    周盈也没打算和她一道,兀自牵着周文远往庙门口停着的马车去,刚把周文远托上了车,一回头便见周茹皱着眉头捂着口鼻也跟出来了。

    庙中香火味盛,刚刚在里面就听见她打了个好几个喷嚏,定然是待不住了才出来的。

    马车里也冷得慌,还不如站在外面能时不时走动一下暖和暖和脚,周盈就往后让了一步,本想让出空来让周茹上去,周茹却是瞪了她一眼:“我还不想上去,你看好周文远就行。”

    今日是小年前最后一个适合烧香的黄道吉日,来烧香的人不少,大部分是携家带口徒步而来的,也有架着马车的世家富户,现下虽说没有固定的停车位,但大家中人多半是知书达理,马车也停放的很是规矩,站了这么久也没见哪家把马车乱停乱放,庙门口地方不大,却是一派井井有条。

    “这位小姐,劳烦让上一让。”

    车夫礼貌地吆喝了一声,周盈闻言向一侧靠了靠,让出半步的距离来,驾车的车夫朝她礼貌一笑,架着马车很是熟络地从树的那一侧绕过来,将马车停在了周盈的旁边。

    车停下半晌,却迟迟不见有人下车来,仿若来此并不是为了烧香拜佛,但冒雪而来不为拜佛,在这佛寺门口又能做什么?

    身侧一直不与她说话的周茹此刻突然靠过来,在她耳边小声道了一句:“你闻见没有,好浓的熏香味道。”(未完待续)